我曾在开发区一条村庄的21号,寄居过长达五年的时间,在这不短的五年里,我与邻居20号,产生了一段美妙而和谐的感情。20号的那位大娘,那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,胖墩厚实的水乡妇女,就像我早逝的亲娘一样,在极为平常的生活里,对我们这家外来的寄居者无微不至的照顾。我身处异乡却感受了博大母爱般的包容,使得我发自心灵深处称她为20号“妈”了。
在许多本地人眼里,外来打工一族成了好吃懒做坑蒙拐骗的代名词,他们都本能地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,生怕遭受“非典”肆虐似的。20号“妈”,从一开始就没用有色眼睛来看我们。记得那年刚搬进21号没几天,她就把自家新摘的香蕉送了一大串过来,主动与我们“拉”起了关系。20号“妈”说她见我戴着眼镜,还搬来大箱大箱的书,一定是有文化的人了。言谈之中,还流露出一种羡慕来。
那时,我与妻都在城区工作,每天早上我们将女儿带到工厂附近的托儿所,晚上下班后就去接回来。有时候,因为加班很晚才回到出租屋,正思忖着院子里晾晒的衣服还在不在,哪知回到家,20号“妈”早就将衣物帮我们收了回来,并且叠得整整齐齐地送到了我们手里。有时候,我们前脚刚踏进门槛,甚至连手中的物什还没有放下来,20号“妈”就将她早煲好的靓汤送了过来,说细蚊仔要多饮些有营养的汤,这样对孩子成长更为有利,并教妻如何配料煲出有特色的靓汤。有时候,如果白天有乡亲来找过我们,一回到家,她就会立马过来,向我们描述着来者的衣着举止,音容笑貌。有时候,老家来的乡亲一时三刻没找好工作,如果有查暂住证的,她更会提前来通知我们,提醒我们注意。她自己生活在最底层,深知我们打工一族生活的艰辛。有时候,20号“妈”还会送一些小食什么的,尽管我们并不缺少这类东西,但都会照样收下。这是一位贤良母亲形象的最美展示,更是邻里关系和睦的集中体现。当然,我们每一次返老家回来,也会带些家乡土特产给20号“妈”,给她那正跨进学堂门槛的小孩。这已是打工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件事情了。无论我们,或20号“妈”,从没将这种平淡如水的邻里关系,人为地提升到某种高度,当作一件“正儿八经”的人情去对待,只不过是平常生活中一些最不起眼的枝枝节节而已。
所以,当我离开21号,确切地说,离开20号“妈”已多年,我甚至还不知道她姓甚名谁,所以,尽管我们仍在这座城市里,且与她近在咫尺,也没找到一条充足的理由去探望她一两次。有时候,我也在想,20号“妈”,是否也像我偶尔会想起她一样想起我,或者,闪电一样念过,我这“无根一族”终究是无根的呀……我又想,20号“妈”是想不到那么多的,在她的世界观里,有的只是纯粹的左邻右舍式的关系了。
走出21号,我用我自以为是的“智慧”,也如愿在别人的城市里,找到了一块架在空中的土地,同时,我却永远地失去了以前的那种牧歌式的生活。在这幢只有十几个单元的楼层里,我能认识的,只有那么可怜的几户。每当我洋溢着热情的笑脸,却总是迎来别人冰冷的屁股,我就只好还以冷漠,然后关上铁笼,一边舔着那不为外人知道的伤痂,一边怀念起乡下曾经拥有的温馨,怀念起我那从没叫过她一声的20号的妈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