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5岁的杨有妹在悉心照顾瘫痪的女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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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坦洲镇同胜村，走过泥泞的小路，左弯右拐，记者终于到了杨有妹简陋的屋子，那天恰好刮台风，大风把挂在外面的衣服吹得摇摇欲坠。杨有妹住的房间不到十平方米。一张床，木板搭成的饭桌上，一堆乱七八糟的碗筷。窗框锈迹斑斑的，就剩一块玻璃被一块白布罩着，风吹进来嗖嗖的响。 1955年，20岁的杨有妹与黄保结为夫妻。夫妇俩每天去生产队劳作，由于两人劳动都分外卖力，挣得的工分足以维持家庭开支，日子过得平平淡淡。1965年3月，二女儿黄珍的出生给家庭带来了更多的喜悦。1968年12月的一天，坦洲寒风凛冽。出奇地冷。杨有妹和生产队的其他人一起，被安排去挖河泥。尽管河水冰凉刺骨，但杨有妹等人就这样光着脚下河。 然而当天晚上，年仅3岁的黄珍突发高烧，彻底打破了家里的平静。"阿保，女儿额头怎么烫得那么厉害？"中午，从田间劳作回来的杨有妹发现了女儿的异样，黄保听后随即拿来湿手帕敷在女儿额头上。半个多小时过去了，黄珍的发热的症状却越发严重。夫妇俩抱着女儿，跑向村里的赤脚医生求助。 从卫生所回来，杨有妹没有多想，吩咐10多岁的大儿子定时给女儿喂药，自己则不得不又回到工作岗位。天色渐黑，杨有妹收工回来，黄珍的额头依然滚烫，带上她又往卫生所跑。第二天中午，杨有妹回到家发现，黄珍已经躺在床上不会起来。在坦洲医院留医20天，黄珍的病不见起色，而她的脚也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。 "那个时候她才3岁，已经能爬能跑会说话，得了病后，什么都不会了。" 在发现女儿瘫痪以后，杨有妹和黄保商量，黄保继续每天去生产队劳作，以维持家庭的基本开支，她则背着女儿，开始了长达5年的求医路。"当时在生产队劳作一个下午能挣6个工分，但是仅靠我丈夫一人的劳动无法养活一个家。所以开始的时候我上午背着女儿去附近的村子求医，下午再回来去生产队劳动。"杨有妹说，即使是这样，也还是难以维持开支，由于挣的工分不够换足够的粮食，又得再从家里掏出一些钱去换粮食。 一年过去了，黄珍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。"珠海拱北有个蔡医生，已经治好了好几个小儿麻痹症患者，你去那看一下吧。"在村民的建议下，杨有妹决定去珠海求医。由于受到交通限制，又没有钱在珠海留医。杨有妹每天早上六点就得起床，背着女儿翻山越岭，去珠海拱北、前山镇求医，下午再背着女儿走回坦洲。 "大婶啊，你女儿那么大了，怎么还要你背呢？"每当听到珠海的一些村民这样问起时，杨有妹的眼泪就忍不住刷刷地往下流。"我女儿得了病，走不得呀。"在珠海奔波治疗一年无果后，杨有妹又回到坦洲，带着5岁的黄珍去联星村卫生站就医。此时黄珍脸部肌肉已经开始萎缩，不能讲话，只能听懂别人说话。"当时卫生所每天都有十几个人排队看病，大家看到她来了，都主动让她先带女儿看。"联星村一村民告诉记者。 5年时间里，杨有妹背着女儿辗转于坦洲、三乡、珠海之间。因给黄珍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，亲戚能借的钱都借光了。时间一年一年过去了，在用过了针灸、中药等治疗方法后，黄珍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，反而越发严重。在杨有妹背上度过了5个春秋的黄珍，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，从此彻底瘫在了床上。"那时候她才8岁，我实在是没办法了，家里债台高筑，只能把她放到床上。"回忆起当年的情景，杨有妹的泪水在眼眶打转。 1973年，杨有妹把黄珍放在家里疗养，一边继续给女儿煎一些中草药，一边开始了长达21年的还债日子。每天早晨，杨有妹早早就起床做饭，给黄珍喂了早餐以后再去生产队劳动。下午5点回来后就清理床上的粪便，给女儿擦一擦身子。 幸运的是，尽管黄珍不能直立，但12岁起慢慢可以自己下床，还能蹲着以手抱腿慢慢"走路"了。也许是因为吃药影响了激素代谢，黄珍十多岁时，下巴竟开始长起胡子。那个时候，她的左手还有力气，每天总喜欢自己拿个钳子，忍着痛，对着镜子一根一根地拔这些让她厌恶的胡须。但如今，她的手失去了力气，家里也没人有空帮她拔。杨有妹弄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女儿长起了胡子，现在，她也无暇再顾及这些事情。 除了能蹲着"走路"，黄珍还能自己上厕所、洗澡、吃饭。知道妈妈农活忙，洗完澡后，黄珍很自觉用一只手搓洗衣服，杨有妹专门在她够得着的地方拉了一根竹竿，让她晾衣服。 家中其余5个孩子慢慢长大，也渐渐能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活了，杨有妹的负担才稍微减轻了一些。时间过去了14年。一天，19岁的二女儿黄萍好因感冒去医院打针，5分钟后却离奇死去。这件事给了杨有妹很大的打击。家人怕杨有妹伤心过度，连黄萍好的最后一面都不让她见。 "由于二姐很能干，给家里减轻了很多负担。她突然走了，我妈一夜间头发白了很多。"四儿子黄观荣回忆说，杨有妹当时为二女儿的死奔走讨说法，最后只从医院拿到100元赔偿款。 杨有妹把黄萍好称为自己的"心肝"。这个懂事勤奋的女儿，知道母亲要照顾姐姐黄珍，常常吃完饭一放下饭碗就出工，为家里挣工分还债。杨有妹说，自己为这个女儿"整整哭了三年，总是一想起就又忍不住伤心"。 1994年，在杨有妹与丈夫黄保的共同努力下，终于把高筑了21年的债台"攻破"。本以为生活能随之好转，不料半年后，黄保突然中风瘫痪。从那时开始，杨有妹就得照顾两个卧床不起的人。在治疗了4年半以后，黄保于1999年也离她而去。为治疗黄保的病，家里又再次欠下了七八万元的债务。 而就在黄保过世的这个节骨眼，黄珍有一次昏迷过后，醒来就完全丧失了行动和语言能力。以前她还能蹲着行走，现在不得不终日躺着或坐在床上。 2004年5月，69岁的杨有妹在家突然感觉不适，呕吐后晕倒在地，随即被儿子黄观荣送往医院治疗。医生诊断为脑血管堵塞，但她竟在医院治疗了8天就匆匆出院，跑回家中继续照顾女儿。2008年，杨有妹的大儿子也因癌症离开人世。 如今，杨有妹除了每天煲中药调理自己的身体，还得继续照顾已经45岁的女儿。"我姐由于长期卧病在床，我妈年岁大了也无法将她背出院子晒太阳，时间久了，我姐得背部的皮肉已经开始腐烂。她每天都疼的撕心裂肺地喊，我妈看着也没办法，家里穷，已经没什么钱给她治疗了。"黄观荣告诉记者。 天仍然阴沉，瓢泼大雨在继续。一头短发的黄珍靠墙坐在床上，神情呆滞地透过房间唯一的小窗望向外面的院子。记者经过时，她轻轻点头示意，嘴角向上微微弯了一下。 杨有妹说，曾有个女孩子打电话问她，舍不舍得将黄珍送到有关福利机构去。"反正我也这么老了，若能有人照顾她，我当然愿意。但是那个姑娘现在又联系不上了，我当时也没有记下她的号码。"对于这个让自己操心大半辈子的女儿，她没有太多复杂的情感，只说了一句作为母亲本能又无奈的话："能照顾一天是一天了。"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