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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岐船站——岐江夜景最明亮的一段 花尾渡是大型拖渡船的美称,是珠江三角洲水网地带独具特色的客货两用船,船体木质,近乎平底,船身吃水很浅,大部分浮于水面,船体一般有三层,每层布满窗户,船头船尾均有雕绘美丽耀眼的龙凤、貔貅等图案,整艘船身绘上鲜艳的颜色,宛如一朵漂浮在河面上的巨型鲜花。这种船本身无动力,要靠一首小火轮远远拖着航行,因而就有了“花尾渡”的美称。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,就是当船驶入港口时,小火轮就会改拖带为并靠带行驶,船家行话叫“拍拖”。当代青年男女谈恋爱并肩而行也叫“拍拖”,就是从那借来的术语。 据闻,早在清朝光绪年间 (公元 1875-1908),香山(中山市的旧称)就有了花尾渡,行走在石岐至广州、梧州、江门等珠三角水网地区,1918年有恒昌、利盛号每日对开行走香港,当年的华侨出国,大多数都是乘花尾渡到香港,再转乘邮轮出国。 花尾渡运行了近一个世纪,船换了一艘又一艘,但其形式,没有太大的变化。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,我所认识的花尾渡叫“曙光30X”号,据说3字头的是指隶属石岐港务局,鼎盛时期有十多艘船,顺着X 字号排列,行走广州、肇庆、梧州、江门、大良、佛山、斗门、香洲等地,仅石岐至广州航线就有固定四艘船,平日每天对开两班,逢节假日还加开至四班。 石岐船站位于岐江东岸长堤路,由于岐江桥的阻□,往广州、肇庆、梧州等北上方向的乘船在岐江桥北面的第一候船室,其具体位置在现今东堤公园附近青溪路口一带,往斗门、香洲等南下方向的乘船在岐江桥南面的第二候船室,其具体位置在现今中恳百货公司的岸边。外地人不熟识这些安排,往往容易搞错乘船点,不时会见到一些客人从一个候船室赶往另一个候船室。 石岐船站的码头泊位不多,每个候船室外只有两三个,停泊的船多时,经常要并排停靠,八、九条船并在一起,甚为壮观,特别是夜晚,从船窗透出的灯火,照得江面一片通明,成为岐江夜景最明亮的一段。
花尾渡的上下船口在船的中部,左右两边对称。小时候,我乘船时最喜欢是登最外面一条船,从一条船上穿过再上另一条船,船过船十分有趣。 花尾渡船体一般有三层,上层前部是驾驶舱(其是有驾无驶,因为花尾渡本身并无动力,仅起控制方向而已),中后部是三等客舱仓。这是最高的级别了,小时候我总是不明白,为什么最好的不叫一等。长大了才知道,这是按全国客运船的统一标准,花尾渡最好的级别也只能达到三等的水平。中层为四等客舱,下层装货物,还有小部分五等客舱,也叫统舱或散座。三、四等客舱是卧铺,五等则是硬座。每层的卧铺都分上下两格,每格卧铺之间有一块活动的仅有十多厘米宽的长条形小□板,多个亲戚朋友一齐乘船时,可把□板抽起放到一边,连成一个大通铺。 全船最好的位置当然是三等的上格了,即是单号数的船票,双号是下格,但票价相同。所以,我记得在买船票时,总声明要单数,免得被别人坐在头上。因为在航程中,吃饭饮水都在铺上,人只能在铺上活动,或坐或睡。那年代还未有支装矿泉水,要喝水得自带水杯到船尾开水处斟。饭菜、汤水、茶都要放在铺上。睡上格的人,一不小心,就会碰洒汤碗水杯,透过上下格的木层板,汤水很容易漏到下格,所以睡上格就可以免被别人的汤水浇头之苦,反正船票价一样。三等舱每一个铺位都有一格小窗户通船外,有一活动窗门,需要关上时就要自己由下往上拉。那时乘船最喜欢趴在铺上头靠窗口往外看岸上的风景。上中层客舱的中央有一宽阔的空间,可以让客人放些大件行李或在旺季摆上帆布躺椅作加铺。“文革”期间,在这空间,还经常有一些由船员客串的免费文艺表演,大多是学习毛著、斗私批修之类的内容。船舱的后尾部分还有盥洗室、厕所、冲凉房。花尾渡正常航班大多在夜晚,我记得每次乘船都是冲好凉再上船,好睡觉。船尾的冲凉房是为上船前来不及冲凉的人提供方便的。 石岐的花尾渡鼎盛时有十多条航线,一直以来最热的要数石岐至广州,船是最大最好的,可载480人,必要时还可以加几十张躺椅。正常的航班是在每天下午六时起航,于翌日早上六点就可抵达广州大沙头码头。上船先去饮早茶,再去办事访友,这是习常惯例。 乘花尾渡是一件惬意的事,登船后就会有船员来为乘客预订宵夜,品种会有惯常的粥粉面饭小炒,还有九江双蒸或石岐米酒。一班朋友可以拆去铺位之间的小□板,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、打扑克、下棋,有时人数不够,邻铺不相识的乘客也会参战。也曾听说过,邻铺一夜后,彼此成为情人、夫妻的。那年代人员纯朴,治安好,到现在,要是两个陌生人仅就□着一块几寸高的□板睡在一起,真不知会有什么事发生呢!九点钟左右,船员就会按预订送来宵夜,坐在铺上滋味地享受一番后,到盥洗室减轻负担梳洗干净,就可以美美睡上一觉。翌日醒来,船已抵省城了。精力旺盛的当然可以扑克、棋类大战至通宵,不过那年代不能打麻将,那时还属四旧禁止之列。
花尾渡本身无动力,要靠动力船拖行,所以航行平稳无.音,加上多是夜航,就更加安静了。乘船远行可以美美地在铺上睡上一晚,往往比起在陆上住酒店还舒适写意,既节省了上路的时间,又省却了驻店的钱。 各条航线的花尾渡在经过一些大村镇,也会停航不靠岸,漂浮在江面上,让一些小驳艇靠上来,方便村民中途上落,就像公共汽车中途靠站一样。由于航行平稳,乘客经常是不知道船在航行中还是停了下来,通常是要从窗口往外看,才能判断。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,珠江三角洲的公路不那么发达,路况也不佳,由石岐到广州要经过六个渡口。每逢渡口,乘客要先下汽车,等候过渡,让汽车上渡船后乘客再上船,到对岸位,人先上岸车后上,然后人再上车。六上六下,十分麻烦,行程需要五、六小时,每遇上车多等渡船,或者天气不好,到广州,就差不多要一天时间了。 上世纪七十年代到广州一张汽车票是2.54元,而一张三等船票是1.97元,四等只需1.76元,各方面综合比较,乘花尾渡经济、舒适、省时,没有颠簸、眩晕呕吐的干扰和烦恼,而且,乘花尾渡还可以携带大量行李,甚至带上一辆自行车也只需多加几毛钱,十分适合。乡下人不容易出一趟省城,所以,花尾渡在近一个世纪以来,广受人们的欢迎。 花尾渡也有她的不足,那就是航速慢,特别是相对于后来出现的、自身有动力的红星轮,加上停靠不方便,安全上也有隐患。她的吃水浅,体积大,重心高,遇上风暴,很容易翻侧,如果遇上风雨,乘客都关上船窗,一旦翻船,就像一个巨大的囚笼。上世纪七十年代,就曾出现过若干宗翻船无一生还的惨重意外。当年我舅舅所在公司所属的一家橡胶厂,工会组织全厂职工从广州乘船到肇庆渡期,途中遇上风暴,整船遇难,结果该厂瘫痪近一年。 直到1981年,石岐港最后一艘花尾渡“曙光301”号便退出航运历史舞台,取而代之的是自己有航行动力的“红星”系列水泥壳或铁壳柴油发动机船。相对于拖船花尾渡,它的俗名叫“单行”。其内部的乘客设施,与花尾渡相似,只是规模小些,最大的不同,就是航行时有隆隆的发动机声和微微的振动,再也没有了那份安静,许多乘客再也不能安然入睡了。 现在,除了照片上之外,我们已无法再见到花尾渡的倩影了,当年的“单行”,也随历史消失了。在八十年代中,靠近富华酒店的岐江边上,还有一只雕梁画栋、固定不能行走,改装用作海鲜舫的花尾渡,外形有点相似,现在亦同样不能寻访其踪了!
人类选择生活居住的环境,一定离不开水源。一个城市的构筑,大多会依傍着河流。 岐江,是石岐乃至中山人的母亲河。作为一个地道的中山人,我虽然不是在岐江边上长大,但岐江上的航船却与我的生活息息相关,并对其怀有一种奇特的眷恋。 岐江上的航船很多年前已疏落,客运的班船在二十多年前已停航,货运的船只也随着中山港等大型码头的建成,以及陆上交通的便捷已日暂稀疏,于今在市区航道上见到的只是几艘河道清疏或治安、消防的工作船,偶然才有一两艘小型的货船经过,昔日繁华的江面仿佛已变成一条大公园内的水道了。 上四十岁的人,多少还会记得“花尾渡”这个名词吧!这是一种全木质的客货两用大型拖船,本身无动力,要由一艘小火轮拖行(行家俗称为“先行”)。从清朝光绪年间开始,它已行走在珠江三角洲的水网之中,四平八稳,慢慢悠悠,无声无息,但她总在前进。是她,载着青年冒险家的梦,载着背井离乡的辛酸,也是她,载着荣归故里的炫耀,载着异乡奋斗的血汗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从清朝,走过民国,走进共和,经历土改,经历四清,也经历文革。对于这花尾渡,旧了,重刷一次油漆,破了,再造一首新的,拖缆磨断了,麻绳也许换成了尼龙绳,但花尾渡,还是那个模样,庞然大物,慢慢悠悠,近百年了,似乎一切是这样永恒。 现在,花尾渡消失了,年轻的人们只有通过历史旧照认识她的模样,但似乎这时我们才蓦然发现,是她在带走了我们无数下南洋当猪仔的祖叔父辈的同时,也为我们带来了坚固耐用的红毛泥(水泥),结实黑亮的酸枝、昆甸木,造起了光宗耀祖、风格中西合璧的碉楼、洋楼、华侨大屋,使我们吃上了翠绿青嫩的西洋菜,酸甜红艳的番茄,香松粉甜的番鬼薯(紫芯番薯),懂得了机械纺纱,制造火柴,点上电灯,用上手摇救火车…… 花尾渡,让我们认识了外面的世界,为我们带来了海外的好东西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