阅读经典谨防“文而不化”

     以百家讲坛马首是瞻的讲坛热催热了一股经典阅读风，《论语》、《庄子》之类风靡图书市场，一时间，如若不知孔孟老庄其何人何语，似乎难免列入“言语无味、面目可憎”之属。在如何对待传统经典的态度上，我比较欣赏于丹的解读方式。于丹的贡献，绝不仅仅在于激活了国人心中共存的文化因子，使人们重新认识到孔子和庄子的价值，更在于她为人们树立了“我们应从经典中获取什么”的典范。
    所谓经典无非是传统文化的一种载体，在《周易》中，文化的意义是“观乎人文，以化成天下”，就是观察世间百态、人间万象，最后氤氲化生，进入每个人的内心世界。所以文化是一个流动、生长的形态，重要的是“文而化之”。我们读经典，究竟是为了皓首穷经，终身钻在故纸堆里研究考据故实，还是为了引经据典，说话间不时来点“之乎者也”？在此，我们不妨引用一下于丹的名言：“经典的意义，是为了让我们过上心灵想过的生活。”太过执着于“文”即知识的掌握，我们往往不能到达那种旷达通透的人生化境，最后只能“文而不化”。
    历史上有太多学富九车却“文而不化”的人，他们往往著作等身，却活得疲累、苛刻，斤斤计较，不能跳出一时的得失。其实物质生活的困乏，杜甫和庄子相差不远，庄子也终日面黄肌瘦衣衫褴褛，还曾穷得揭不开锅向监河侯借米，可是庄子照样能“乘物以游心”，过上一种凌驾于世俗生活之上的心灵自由的生活。
    文化的传承，重要的是一种人文精神的相传，即所谓“文脉”的传承。阅读经典时，太过胶着于“文”往往会忽略其内蕴的精神旨趣，只停留在“技”的层面而无法进入“道”的层面。文最后的目的是化，承接“文而化之”，与掌握知识相比，更重要的是人们的生命情怀。
    经典的力量在于它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重塑一个民族的文化心态，我们读唐诗宋词，读《史记》、《离骚》，读四书五经，一方面要欣赏到那些华章丽辞之美，更重要的是，进入经典之中，与前辈文人们“今古一相接”，进行灵魂的对话，体会一下他们的自强不息，他们的厚德载物，他们的风流儒雅，他们的通透旷达，从而构建自己的人生格局。我们可以通过含英咀华的阅读感悟成长，像蜜蜂采就百花酿成蜜一样，化古人之所长为我所有，铸就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高洁气质，熔为海纳百川的博大心胸，凝成无欲则刚的淡泊情怀，这才能让心灵自由翱翔，在物欲横流的世俗社会中永远保留着纯净的心之一角。这，恐怕是活在经典中的古人所能给我们的最大启发。
    当然，“文”和“化”并不是两个相互对立的概念，往往是那些“通古今之变”、博学多才的人才更易达到人生化境。如何才能文而化之？苏轼为天下的读书人树立了一个不朽的典范。苏轼这个人，活得通透的就像张爱玲的文章中所描绘的：敲敲他的头顶，脚底板都会响。他的一生都在宦海沉浮，几经贬谪，而且越贬越远。贬到黄州时，人到中年的他是“老夫聊发少年狂”，行猎填词不亦乐乎；贬到岭南时，他还笑言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；直到暮年，被贬至荒无人烟的琼州（今海南），连房子都没有，和儿子睡在芭蕉树下，他还能说“九死蛮荒吾不恨，兹游奇绝冠平生”。中国人独有的生存智慧在苏轼身上得到了集中的体现，所以他才能深受老百姓的喜爱。
    读书是为了明智，经典可以给我们安身立命的智慧，在这一点上，广大的读书人不妨向苏轼致敬。